Monday, September 26, 2022

Long D (一):看大海













【Long D】《明報.星期日生活》新專欄,與區華欣輪流寫,我開始先。

網上版(link在comment)要訂閱才讀到,之後未必全篇share,會放patreon,第一次po出給大家看看。另邊廂《時差》亦在嘗試和進行中。

 * 抱歉文中 “Snortgreen”大意串錯,應是“Snotgreen”,無意中再造新字 —— 亦因發現錯字所以schedule了早些post,否則肯定會在夢中改錯如現在這樣對電腦打字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Long D(一): 看大海

這專欄源出誤會。那時即將離港,有天收黎佩芬電郵,問有否興趣寫專欄,她說:「諗緊隔周三千字專欄」。

早年文章多刊在《星期日生活》,不想推。何況《一道門》出版後,收過最有意思的回覆,來自我敬重的友人Y:她一直低調為獄中人買書奔走,有天傳我電郵,附牆內朋友一封信,說讀了我數月前在《星期日生活》訪問,文中提及關於「時差」的話一下打中她,想通了少許,然後全段抄下我在自序寫Paul Ricouer「雙重日蝕」那段話——訪問稿全段引錄下來,她在報上看見,又抄一遍在信上,再經電郵回到我眼前,很神奇,彷彿呼應那種時差與曲折。

想到獄中朋友可讀到這些遙遠文字,比寄信還快,覺得應寫。問題是三千字那麼長,怎算?黎佩芬應想找人處理那一整版。討論來回費時,不如乾脆幫她想辦法。

問華欣,不如一人寫一半,反正大家各自出外讀書,新生活有些新嘗試也好,記下哪怕尚未沉澱、不夠距離回看的感悟或有意思,亦可當是紙上交往。專欄名字早已冒出:Long D。不止愛情,Long D實是時代共同經驗,幾多人因山川、因牆、因病、因政策分隔,須開展各式各樣的長途關係,能把人拉近的東西都溫暖。

就這樣,計劃已在腦海成形,想法夠周詳吧,告訴黎佩芬,發現斷句才是關鍵:哈,誤會了,是「諗緊隔周三,千字專欄」。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。古書句讀釋例。

轉瞬卻又因機緣巧合,將要開始,專欄以本因誤會而生的想像方式出現,分別只在不是隔周合寫,而是每周和華欣輪流寫。一周我在愛爾蘭,一周她在比利時。

還未知道會怎樣寫,有點心理壓力。離港前,有人commission我寫一本愛爾蘭相關的書,此刻尚無頭緒,內容在出版前也不宜公開,只在patreon的《時差》記下些筆記或初稿。兩邊寫就要權衡重點。不過「Long D」對「時差」,中英及時空X形交錯,頗妙,大概會寫見聞、寫信、寫故事。

從未預料寫作於我已變得如此重要,直到上月初,因往好青年荼毒室「哲學係咁傾」拍攝貝克特(Samuel Beckett)《等待果陀》與《終局》的節目,港台監製羅志華來探班閒談,他說剛看完我新書,然後問了一個令我錯愕的問題:「你𠵱家係全職寫作?」當然沒可能,甚至不確定我想,雖然奇異地現在又算是。

多數時間更想做讀者。今年來愛爾蘭也是時候,兩年前本已報讀,但因covid,恐怕全年zoom上課,去也枉然,收到入學通知後推掉。但也正因covid長期在家,逼自己盡量完成一本磚頭經典,捨《尤利西斯》(Ulysses)其誰。太難的東西反而太易自以為把握,因此見過些謬說或人云亦云,哀矜勿喜;發現華文世界竟有金隄、莊信正那種潛心研究不說空話的學者,更覺鼓舞。在富德樓ACO開辦愛爾蘭文學和James Joyce文學班都是後話,因備課和討論,又多一分親切感。

不至兩手空空地過來,才不至太心虛。那天跟年輕英國同學H離開國家圖書館,本說去喝咖啡,一路走,便興起一路走到都柏林沙灘Sandymount Strand,安然忘掉那杯咖啡。黄昏退潮,海的鹹腥遠遠吹來,有全身濕透的狗在吃海藻。只知看海,穿著啡色麂皮鞋的H一不小心已踏進淤沙,麂皮變深,混著海藻,腳下有些膠著,要小心步出,他說或許這就是snotgreen——《尤利西斯》第一章用來形容大海那個不見收於字典的新字,「鼻涕綠」。那刻慶幸明白他說什麼。

那晚跟H沿海再南行兩小時,更高興是翌日說起奧威爾(George Orwell),他說至今未讀《動物農莊》。我摸摸心口說:叮叮,甚感安樂。笑點很低的他大笑。

偶然離遠從愛爾蘭看香港提及愛爾蘭也有趣。英女王過身,我感覺不大,倒在網上見香港有人說愛爾蘭人在開香檳、放煙花。全國如此大,零星事件固然有,變成meme就更易傳播,但普遍情感應非如此,這樣拿愛爾蘭作例未免太想當然。畢竟2011年英女王訪愛,到訪都柏林為紀念因愛爾蘭自由犧牲者而建的“Garden of Remembrance”,獻花致意,最少客觀效果上贏得許多稱頌。

跟同住的Tessa討論,她翌日留給我一張評論的剪報,說時代變,pity的方向也改變,輪到愛爾蘭人pity英國,脫歐,早晚來臨的蘇格蘭獨立、北愛脫英(北愛天主教徒已首次多於新教徒),恐怕只有“Real IRA”等少數組織(可從名字推斷是嫌IRA不夠「真」)才懷著極端仇英情緒,多數人都像看見一個面善的老人辭世,還是哀婉的,當然是自有其曲折歷史的哀婉。

相:回望Sandymount Strand

patreon link: www.patreon.com/kwokki


Saturday, September 3, 2022

時差

















三周前某天,在樓下車房前見到這幾片木板,顏色碰巧是下一站,現已身處愛爾蘭。

起程讀書前,先到西班牙探朋友。上一次到馬德里,一晃已是十八年前,Jorge先回南部老家,我自己去了馬德里幾天。今次有些地方竟仍有印象,跟Daniella說,十八年前在Prado看過Bosch「那幅畫」,她說得好:It’s still there。從陽光海灘美食的西班牙旅行後過來,一落機已從溫度感到清冷,接機舉牌的小朋友明明不是等我,也很想跟他揮手。

這段時間social media不多update,但patreon一直有寫,感激一路支持的朋友,而上一篇仍是充滿時差的九龍城家中古琴《欸乃》錄影--一個空間離開多久,才可叫「舊居」?但因生活轉變,沒帶古琴隨身,patreon內容也將改變。

行前有人commission我寫下一本書,也是新嘗試,不論內容和形式,這刻都無頭緒。本來習慣所有東西到成事才說,但也想更多無所謂,patreon會有新系列,暫名《時差》(我對時空的差距、壓縮、平衡愈來愈感興趣),變成這部份的紀錄和練習場,定期寫生活、寫筆記、寫初稿。

有許多偶然與幸運,在符碌的情況下重遇一些好人,是「焉知二十載,重上君子堂」那種,才解決了些問題。曾跟朋友說,其實冇咩求,只求一路好運,也不知是太冇大志抑或太大貪。

今早起來,無端想到的一句則是:”For its own sake.” 便大雨中出門,也在想另一些計劃,遲些再說。

更多可看patreon: patreon.com/kwokki

Monday, August 8, 2022

《咩世界》












同區華欣喺《星期日明報》合作漫畫連載《咩世界》畫咗八年,上周日剛剛結束,就喺廢紙堆中搵返呢幅嘢。

仲記得最初構思要合作漫畫嘅cafe在中環太子臺,之前經過已執笠。呢幅圖,應該係早期諗character時我亂畫嘅,好早就決定故事內嘅細路要隨年月長大,咁先夠恐怖,由小學一路讀上去,曾諗過如一路畫落去,甚至大到出嚟社會做事,但隨住佢地愈嚟愈高,個格亦愈嚟愈唔夠位畫。

有時亦會用呢個風格畫吓story board。同華欣講笑,不如試吓搵期係調轉,佢文我圖,唔知會點,可惜最終冇發生。

有時四格、有時spread,有時得啲有時唔得,邊做邊學應該係點做。得啲個期我通常會話因idea係我諗嘅,華欣就反對話佢點點點畫先至會得。唔得啲嘅個期就大家都唔多提。八年前有感個世界好多問題,就叫《咩世界》(後來先知Twins有首《咩世界》),今日咩世界就更咩咩咩,咩~(一隻羊經過)。


Tuesday, August 2, 2022

《一道門》再版,感謝支持!

















有日收見山Sharon短訊: “Ki, 800 copies almost all gone.” 《一道門》六月二日印好,賣書速度是意想不到。

很為這道門開心,比之前的書行得快、行得遠,當然這也是積風的結果 — —有次序言book talk後,有朋友是從背囊取出我的五本書給我簽名。那本《積風集》已極黄,他說一路有看我寫的東西。

另一次賣舊書交收,那位做醫護又(本來寫「但」,想想卻覺得不對)熱衷古籍的年青人,則說之前才找回《積風二集》,並因我在文中推介余嘉錫《世說新語箋疏》,找來看,覺得大有得益。遇到這些場景,總覺得滿足。

暫時有兩個feedback特別有意思:

一. 有天收到很久沒見的舊同事K訊息,並影低了《一道門》一頁傳我,說買了書,發現自己在文中出現,「就像你的親戚在新年提及你專欄一樣...幾搞笑!」。他影那頁是我寫教書挫敗回憶,有位教美術的同事卻日日無聊問人:「信唔信我畀啲顏色你睇」然後就從tote bag中拿出一盒塑膠彩,再自己笑。據講事隔多年,他仍然經常講這個笑。

二. Y是我很敬重的朋友,一直低調為牆內人寫信、選書、買書、入書、奔走。Y有天傳我電郵,attach了牆內朋友一封信的其中幾段,是讀了我在《星期日明報》訪問裡提及「時差」的感想,說一下打中了她,想通了少許,然後全段抄下我在自序寫Paul Ricouer「雙重日蝕」那段話——訪問稿全段引錄了下來,她在報上看見,又抄一遍在信上,再經電郵回到我的眼前,很神奇,也彷彿呼應那種時差與曲折。

因出版《一道門》,自己也打開了一些門。這個多月分別在ACO、見山、序言、七份一、一拳、渡日做過活動(但冇一次係講《一道門》,哈),有些討論很有趣 —— 如上周日在渡日講起才發現,我一直覺得寫東西是諸多媒介中最容易、門檻最低的,竟也有不少朋友反對。在一眾獨立書店做這些活動,說得老土點,有種守望相助、共同前進的感覺。

做書不是一個人的事,感謝見山和曾為《一道門》落力及寫序的幾位,也感謝各位讀者支持。今周六,下午五點,我會在見山簽簽書,路過可來閒聊兩句。

圖:上月某天,樓下見到

Friday, July 22, 2022

【Book Talk 渡日收爐】






















短期內最後一個關於書嘅活動,下周日長州渡日書店,傾閒計為主。

跟渡日結緣,始於兩個字:「拉擠」。

去年七月某日,「渡日」還未誕生,S和J可能知我家係水上人,忽找我問有冇聽過「拉擠」(第一字大約讀像英文的”light”,technical少少嘅話係 [lai1 zai1] )。

我話梗有,我阿嫲以前成日講,「好細」咁解,阿嫲講時仲成日係有個突出小小手指尾嘅手勢。問下去,原來他們幾個朋友正打算在長州開書店,對這些語言很感興趣,由是引發我諗返聽過阿嫲講嘅嘢,傳了他們一個題為「長州賓客」嘅電郵,剛搵返:

// 1.「船頭不漏針,唔喺慢慢尋。」我阿爸都喺係艇大,十幾歲先上樓,同我阿爺都係揸左一世船(佢地講「車船」,唔係「揸船」),到我先至背叛祖業。

2.「早知燈係火,唔駛四圍摸。」

3. 阿嫲閙人有一句係「死絕!」或「死絕仔!」,我都冇聽過其他人咁講,覺得幾搞笑。但佢唔係typical有隻金牙個種。

4. 唔知點解,我阿嫲係唔講「冚家鏟」,而講「冚家唱」、「佢個冚家唱」-- 應該係「冚家祥」,但個「祥」佢會mer mer地咁讀(可能唔係幾發到個音)就變成「唱」-- 因為覺得正,我大咗有時都咁講。//

由細到大到每年都去長州拜山,一路以為家族些有長州背境。結果有晚回家食飯時一問,才知係冇,阿嫲嗰陣原來只係覺得長州個墳風水好,景色美,唔知用咩方法問人借咗個地址返嚟,所以阿爺先至葬入去,真係背山面海好好景。

近兩年唔少朋友住入長州,久唔久入去,有次試下憑記憶搵返阿爺以前個墳,咁多年冇去(因收骨後搬走咗),仍然記得八九成,de javu一樣。

收爐嘅talk在長州搞,仲要在朋友嘅書店、同朋友們一齊傾吓,真係十分之fit。渡日書店頗拉擠,非但唔係壞事仲更cosy,而當初問我「拉擠」、自己也有造書同排書嘅友人S都話,可能會在收銀機後join in ,哈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【31/7 活動】郭梓祺來渡日閒聊 🌞

剛出版新書《一道門》的作家郭梓祺最近常到不同書店分享,多到他自己笑言:「這兩個月『出現』嘅程度已遠遠超越人生頭四十年總和,唔知會否有人懷疑我有咗絕症。放心,暫時冇,只係試下盡力啲:)」

「盡力」的他月尾會嚟到長洲,與大家閒聊一下,講吓神話,同場仲有區華欣同渡日書店老闆之一阿琳一齊傾下出書寫書 📖✍️

活動詳情:

日期:31/7(日)

地點:渡日書店

🐯16:30-17:00 「講吓美洲神話」 (Galeano’s Memory of Fire)🦁

神話是一個群體對世界的原初解釋,希臘或中國的聽得多,今次會抽烏拉圭作家加萊亞諾(Eduardo Galeano)在《火之記憶》提及的幾則美洲神話來說說。

講者:郭梓祺

---

📖 17:00-18:00 「點解會寫嘢、想整書」🖊

幾位朋友都前後出了書,今次會講講為何會寫嘢,還用書這形式去裝住想表達的東西,圍繞這些主題傾吓計。

講者:

周翊琳(渡日書店老闆之一,著有《日落午睡》、近著有詩集《孩子開的洞》)

區華欣(著有《蟾蜍夢多》、漫畫《螳螂短打》)

郭梓祺(著有《積風集》和《無腔曲》等,近著有《一道門》)

活動費用:自由定價

**書店空間有限,敬請報名預留位置。

網上報名:https://forms.gle/y1SnmXF4qwQzUQ5f9

【Book Talk】一拳




















二零二零年底,第一次上「一拳」,買了Galeano一本書,跟一鳴打了個招呼,談了幾句。他說有機會不如上去做活動。我說「好啊」,一路未發生,但一路未忘記,下周六傍晚終於有機會。

最近做Book Talk,想起禪語「竿木隨身,逢場作戲」,深義我不懂,只取字面意,竿木是為撘枱做戲,對應不同場景,應做不同「表演」,所以總會想想書店的性格。知道一鳴喜歡旅行,熟悉拉丁美洲的歷史文化,便定了這題目,寫了這段簡介:

//事緣看到一鳴在一拳有個「智利的長闊與高深」的講座,想起幾年前到南美旅行,也因為對智利著迷,從最北的海邊小城Arica一路向南走,到達 Patagoina 的南端Puerto Arenas。

今次會先講講智利旅行途上的經歷,再講些智利史地與歷史相關的書,包括烏拉圭作家Eduardo Galeano的短篇,以及英國作家Bruce Chatwin的遊記In Patagonia。//

唯一唔同意係一鳴在簡介說「但要講到拉美文學,香港就要搵郭梓祺嚟講啦」。無奈我只識好少,都係個啲,但會盡人事,希望有趣。有興趣請早報名,到時見。

---------

Book Punch 一拳書館

智利旅行 x Galeano x Bruce Chatwin’s “In Patagonia”

日期:23/7(六)

時間:下午5:30-7:30 

地點:一拳書館

講者:郭梓祺(著有《積風集》、《積風二集》、《積風三集》、《無腔曲》,近著有《一道門》)

費用:自由定價,隨緣樂助

報名: https://forms.gle/M8KrEcTbz7CicMt1A 

簡介:

事緣看到一鳴在一拳有個「智利的長闊與高深」的講座,想起幾年前到南美旅行,也因為對智利著迷,從最北的海邊小城Arica一路向南走,到達 Patagoina 的南端Puerto Arenas。 

今次會先講講智利旅行途上的經歷,再講些智利史地與歷史相關的書,包括烏拉圭作家Eduardo Galeano的短篇,以及英國作家Bruce Chatwin的遊記In Patagonia。


(Patreon 有錄音重溫和當日PPT:https://www.patreon.com/posts/book-talk-zhi-li-69944329


Friday, July 15, 2022

昨日黄花















「電影洞穴」最後一集,勺因Age of Innocence的劇情,買來一束黄玫瑰,最後每人送了兩枝拿回家。十日之後,家中兩枝黄玫瑰變成這樣,在水中枯乾,但又幾靚。

上周準備集成七份一書店的talk,重讀了些張愛玲,包括〈重訪邊城〉,這幾段,一看就想起唐書璇《再見中國》:

//報上十三妹寫的專欄有個讀者來信說:「我今年十九歲。」一年前她父親帶她從華北逃出來,一路經過無數艱險,最後一程子路乘小船到澳門,中途被中共射擊,父親用身體遮著她,自己受了重傷,死在澳門的醫院裡。她到了香港,由父親的一個朋友給找了個小事,每個月約有一百元港幣,只夠租一個床位,勉強存活。「全香港只有我不過耶誕節,」她信上說。「請告訴我我是不是應當回大陸去。」

十三妹怎樣回答的,不記得了,想必總是勸勉一番。我的反應是漫畫上的火星直爆,加上許多「!」與「#」,不管「#」在這裡是代表什麼,當然也不值得這樣大驚小怪,在封閉的社會裡,年青人的無知,是外間不能想像的。連父母在家裡有許多話也都不敢說,怕萬一被子女檢舉。一到了香港的花花世界,十九歲的女孩正是愛美的年齡,想裝飾自己的欲望該多強烈。冠蓋滿京華,斯人獨憔悴,是真寧可回到「大家沒得」的地方,少受點痛苦。不過一路出來,沒有糧票路條,不靠親友幫忙決走不了這麼遠。一回去追究起來,豈不害了這些恩人?

我覺得這是個非常好的故事,緊張,悲壯,對人性有諷刺性的結局。可惜我不會寫。//

背境是這樣的:1961年張愛玲到訪台灣,再重訪香港,後來用英文將這段經歷寫成 “A Return to the Frontier”發表。估計相隔廿多年後,張再用中文將這遊記重寫一遍變成〈重訪邊城〉,生前沒發表(反而劉錚在沒授權下自行翻譯成〈重訪邊彊〉),一直到2008年,宋以朗才在張愛玲遺稿中尋得這中文原文,整理發表。

十三妹這段,英文版原文所無,但張愛玲說這「緊張,悲壯,對人性有諷刺性的結局」,我覺得正是唐書璇在1974拍攝《再見中國》(要到1987才能公映)結局時著意要表達的,最後講偷渡者來講後的短短八分鐘,是如此豐富,充滿諷刺。

但更悲哀的可能是,偷渡這本來古遠的活動,今日讀來又有別具意義,這兩日知道新聞只覺黯然。

回到《再見中國》,曾在文章說:

//一套如此政治的電影是怎開始的?看片頭分半鐘,會以為在看一部藝術電影:黑白光影矇矓,人以慢鏡在水中浮沉,有清淺的蕩漾和呼吸聲,夢幻得像尚維果(Jean Vigo)游泳短片《Taris》的一二畫面。但自「編導唐書璇」字卡出現,節奏即加快,水聲增大,畫面變清,回歸彩色現實,鏡頭拉遠,主角原來正與同伴落力集訓,紅歌響徹泳池,鏡頭拉高便映著正中的毛澤東肖像,對焦在那微笑。泳員一字排開聽教練引毛主席「加強紀律性,革命無不勝」訓示,同背一頁《毛語錄》,才換回毛裝拿飯票離開。觀眾從主角心聲知道他名叫宋銓,跟他自言那偉大時代格格不入,只因資產階級原罪才打算游水逃亡。

《再見中國》這游水開場是香港電影史上數一數二的佳作,反諷真妙,乍看優雅,實則拼命,且拼命不是教練告誡的「個人錦標主義」,而是更遠大更自由的未來,在最集體的年代,於水中藏著最個人的心願。但最終四主角中唯一事敗偏偏是泳術了得的宋銓,才下水就被大光燈照過正著,一臉茫然,畢生操練真箇付諸流水。//

這場由張照堂攝影的電影開場,我認為甚至是華以達級數的,就像《殘影》那種開場,一來就告訴你政治的巨大、覇道、無孔不入,人在裡頭根本沒避難所或喘息空間。始終認為,唐書璇及《再見中國》都遠遠未受到應有重視,且連質素好一點的影碟也沒有。今次搞「電影洞穴」,選片上我自己最開心其實就是講了《再見中國》,最少想拉闊些「香港電影」乃至「香港」的想像,希望更多人知道這名字,便算成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