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向跟桌遊(Board game)和玩桌遊的人有點距離,小時就算不是敵視,也帶偏見,覺得都是些有錢人玩意,只有《叮噹》裡的阿福才喜歡,不適合我這種家中用白光管、從未擁有MB智樂遊戲、心中《大富翁》仍是玩前要把紅屋仔一個一個從膠模拆出來的人。還要為士兵逐隻上油?太過份了。
幸好會有改變的契機。當我還以為桌遊是幾個人各擁一隊士兵擺地盤,農曆新年就來了,有班舊生拜年時拿出一盒東西說送我食,第一下還中計誤信。原來那是盒桌遊,名叫《心靈共感》(Wavelength),分類上算Party Game,又易玩,聽起來熱熱閙閙尋個開心就是,但我覺得遊戲設計和題目都有意思,是有趣的小發明。這樣一晚過後,原本覺得電波跟自己遙遠的東西才拉近點,不至於自動彈開和絕緣。
為便解釋容我簡化一點遊戲規則。先分兩組,組員A先抽一題目,題目都分左右兩邊,大多是相反概念,如「粗糙/光滑」、「味道糟糕/味道好聞」、「智慧/智力」,「壞電影/好電影」,A撥弄擋板後的輪盤,轉轉轉,看看指針落在半圓何處,不可讓組員看見,然後舉一例子,令組員猜出指針位置,愈接近則愈高分。
以半圓尺做類比,舉「壞電影/好電影」為例,如指針落在最左的0度,則舉一套公認的垃圾電影(就發現原來這也不容易),最右的180度,則《國產凌凌柒》可能安全?如在正中間90度就要舉套半好半壞的。問題是,在0和180度之間有很多格,這程度之分就麻煩了,像F拿到的題目「被低估的演員/被高估的演員」,他信心十足地說:吳孟達。組員都覺得是低估,但又覺得他也算出名,選了45度,最終原來是5度,相距極遠,F大失所望,為吳孟達不值,也不解大家為何不解他這不值,為此也有點不值:「吳孟達喎」,wavelength不近就是這意思。
玩下去很快發現,甲之肉糜,乙之砒霜,有時不單程度難估,要估指針是在哪一邊已不容易,像腸粉,我就受這奇怪經歷而舉旗不定:自己食當然香,但有次好像在戲院,附近有人打開一包腸粉,應是覺得味道濃烈太騷擾,竟覺得有點臭。糊塗是你的一顆心,便懷疑自己究竟是如何用概念切割世界,跟他人的方式又有多接近。
有些情況特別有趣。A是個優秀劇場演員,他抽到的題目是「被低估的/被高估的」,用自己做例子。大家覺得以他勤懇戇直的性格,一定認為自己被高估,便只在那邊猜程度,但轉念一想,既然在玩遊戲,他可能又想壓下那認真的一邊,出人意表才dramatic。開出來,原來是嚴重被低估,大家才說,原來一路誤會了他,真慘。另一題是「主流/小眾」,常取笑人也常被取笑的D舉了《V煞》,因他不算影迷,大家便疑惑這究竟是對他而言,還是對幾個鍾愛電影的組員而言?瞬間就會判斷他的生活、圈子、乃至知識範圍和品味,有幾分殘酷,既涉及大家對D的理解、也涉及大家理解的D對大家的理解。《V煞》不見得小眾,但如很主流為何他不舉周星馳?如是者反反覆覆,你你我我,便有許多來來回回,左撥右撥。
後來再看題目,許多算不上相反的題目尤有意思,可能因為界限更糢糊,包括方的/圓的,80年代/90年代,工作/志業,書本派/ 電影派(英文是Movie was better/Book was better,就《V煞》等改編電影而言),運動/遊戲,需要(Need)/想要(Want),單是在腦來想想界線在哪,會怎樣舉例、且是他人會明白的例子也花心神。
C說,玩桌遊,令自己想法也鬆動了些。我倒看到這些共處、聯誼、玩遊戲的時間,於這時勢本身就在「需要(Need)/想要(Want)」這一題的最左位置。想起杜甫詩說:「只願無事常相見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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