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dnesday, March 16, 2011

你也不可以是宮本武藏


  星期一回校與學生談起日本地震,說了不久,一位樂天的同學突然問:「你知道井上雄彥生死未卜嗎?」雖然很快證實那只是謠言,但真好,她記得。

  日本漫畫家井上雄彥最出名的作品當然是《男兒當入樽》,但有次用了一堂時間講的,卻是他的《浪客行》。不常看漫畫,只因曾經看見兩個好朋友咬牙切齒地討論《浪客行》而幾至淚下,一邊聽,便一邊在心中牢牢記住了名字,然後等待一個假日下午,獨自到了旺角一間樓上漫畫店,瑟縮在自修室般的枱椅,撇除中間的吃飯時間,連續用了九小時一口氣看完三十二期。其時漫畫尚未終卷,但看不到也是好的,否則半日看完作者前後凡十二年的心血,大概會覺得冒犯,離開時胃痛也一定更加灼熱。

  《浪客行》改編自小說家吉川英治的《宮本武藏》,背景是日本的戰國時代後期,主角一是又八,一是宮本武藏。二人同年出年,在美作的一條小村內一起長大,同樣希望成為出色的劍客。井上雄彥卻老早點出他們的趨捨異路,乃有最終的殊途同歸。

  年輕時,知道曾對自己有恩的弱者受一眾暴徒所害,宮本武藏是義無反顧地向前衝,希望能及早趕往營救,那怕自己寡不敵眾;跟在後面的又八,雖然害怕自己給遺棄也奮力跑,終於抵達,卻因為怯懦而躲在樹後,不敢挺身與宮本武藏一起抗敵,任憑朋友被人打得頭破血流,只能一直聽著他的叫喊,一直自卑。二人自此分道揚鑣,一邊是宮本武藏劍道修煉之旅,不斷找更厲害的人挑戰,遇強愈強,似乎在人生路上遙遙領先。雖然劍道的智慧寫得用心,但這條線索不算好看,因為這種對人的要求,跡近高山景行,總有點可望而不可即。

      另一邊就不同了。貪生怕死的又八,雖然遠遠落後,卻似乎更有血有肉。自愧不如宮本武藏,又八只能靠他說謊的才華,有時偷呃拐騙,有時冒充著名劍客,苟且蒙混地過活,往往還要給人識破,落荒而逃。同時,又八也從街談巷議得知,宮本武藏再度擊敗強者,劍道又有提升,正步步變成二人期望的一流劍客。

  故事的關鍵,是又八遇上了四處尋訪自己的母親。年邁的母親擔心又八安危,不惜離鄉別井,不遠千里。二人相遇時,又八逼不得已,又騙造了更多謊話來哄騙母親。但最後的醒悟卻正正在於,在這世界,唯有母親不介意他的謊話,又八徹底歉疚:「佐佐木小次郎這個名字是假的,武學證明也是假的,還有,我說自己出人頭地也是假的.......那也是假的,這也是假的,謊話、謊話、謊話、謊話!一個謊話引來另一個謊話, 是謊話地獄!」

  結果,又八決定背著勞碌的母親走回鄉下。濃霧裡,山崖旁邊便是大海,又八被心中泛起那一波一波如浪的質問襲擊:「要不是武藏跟我同年,又在同一條村子出生,我根本沒需要說謊。要不是武藏在我身邊──那樣的話,我便沒有朋友了。老是武藏、武藏,到底我自己的位罝在哪裡呢?」「我怎會這麼軟弱的?這種軟弱,我真想斬開,割斷,棄掉,軟脆把自己也──」又八走到懸崖邊緣,慎重地說:「老媽,夠了,我們一起死去吧.......」天地之間,又八就這樣面對生命的孤注一擲。此時背上幾近失明的母親卻說:「是大海呢。出來旅行,最大的收穫就是看到大海,我一直想看啊。因為美作是內陸,全靠又八,我才會看到。」

  又八並未一躍而下。鏡頭一轉,他已天天待在鄉下的橋頭說故事,說宮本武藏浪跡天崖的故事;小孩一圈一圈圍著聽,聽他講種種劍術與決鬥。一個小孩忍不住問:「宮本武藏那麼厲害,是不是真的?」又八回答:「我以前可是終日說謊的,說得已經夠多了。其實只說真話,感覺也挺不錯。」天賦的說謊技能,讓又八成了個稱職的說書人,聽故事的人愈來愈多。直到有一天,又八說,今天不講打鬥,因為想起年少時與宮本武藏的一席話,過了這許多年,總算明白了。

      小朋友自然覺得不吸引,一哄而散。唯有一個坐在前頭,呆呆望著又八,直到看見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掩面哭起來。結果又八成不了一流劍客,卻成了一流說書人,讓後代都知道宮本武藏這個一流劍客;雖然還是不及宮本武藏勇武,他卻令更多人知道宮本武藏有多勇武。就這樣,又八終於發現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位置,成人之美,成人成己。 

  井上雄彥對小人物的關注,也見於《男兒當入樽》。讀中學時覺得最震撼的,就是漫畫看到最後,才發現一眾主角所屬的湘北原來是那麼不入流。最後幾期,湘北雖然苦戰盟主山王工業,並終以一分勝出,作者卻用兩句旁白交代,湘北因此戰元氣大傷,最終在第三回合比賽慘敗於愛和學院,離全國高校冠軍的路程尚遠。除了流川楓可以加入日本青年軍,其餘一集一集成長進步的角色,在全國的水平而言,原來都不算出眾。他們誰都不是,卻成了井上雄彥最關心的對象。

  在許多「你也可以是」的便宜勵志裡頭,井上雄彥卻告訴我們,任他們再努力,又八也不可以是宮本武藏,湘北也沒拿到冠軍。這不是認命。這也不要緊。能夠拿出勇氣面對限制,找尋屬於自己的位置,或許也是一種安身立命。看井上雄彥為地震災民而畫的幾十幅名為〈微笑〉的肖像,以及他與菅野洋子合作的短片,我又看見了那種對人的真切關懷,很想知道臉孔背後各有甚麼故事。這都是我在這段荒亂的日子裡頭,看過覺得最溫暖祥和的事情。



《明報》二0一一年三月二十日

遷就福克納

  早前為了自學一點基本古典音樂知識,在讀史華福(Jan Swafford)的入門書The Vintage Guide to Classical Music。寫到艱澀的奧地利作曲家荀白克(Arnold Schoenberg),有以下一句:“Like many important artists of the century—among them Joyce, Eliot, Picasso, and Faulkner—Schoenberg does not come to us but demands that we come to him.” 近世重要的藝術家,似乎都不會走過來就我們,只有我們就他們。

  記得老師說,古文裡「就」字便是從甲走到乙,而乙不動。正義在彼方,勇者慷慨就義;醫者不動,病人保外就醫。好些文學巨著,便是這不動之乙,真要讀通,非得有全心遷就的準備不可。從甲到乙的路崎嶇難行,常常遙遠得教人絶望。唯有以近於朝聖的謙恭見步行步,才有望進入那陌生又完整的世界。陌生,因為他可能不近人情,說的既不像人話,事情往往也以另一節奏發生;完整,於是我們更加意識到自己總是身在局外,格格不入。
 
  但有時問題卻不在無心遷就,而是低頭走了幾百里路,抬頭才發現茫然若失。所以,引介領路的人就更重要了。路雖然還是自己走的,但一旦有人指點迷津,便總算有點方向,沒那麼荒亂。

  兜了一圈,因為引文最後提到的美國作家福克納(William Faulkner),真是很難。最近偶然之下,讀到他的中篇小說《熊》,同時發現了台灣新亞出版社1976年出版的 The Bear—With Chinese Annotations。書的中文題目《熊—附中文註釋》比較低調,幾個編輯的名字也不見於封面。但看了幾頁,覺得這種編註真有先見之明。錄下英文原文,然後在每版之下為難字、不清楚的代名詞、重要的故事發展、值得欣賞的關鍵處一一以中文解釋,方便讀者了解脈絡,一步一步,踏實穩當。

  這種註本有別於翻譯的地方,正在於能讓作品原封不動,不改分毫,要求我們遷就那種離不開語文的獨有表達,逼近由此而生的氣氛。這對讀者固然有一定要求,但慢慢來的話,得著當要比讀譯本為多。何況香港不少人都用上十幾年去學英文,一般卻少接觸當中最美的部份,實在有點可惜。想起來,這大概又與我們那往往輕視美感的語文教育有關。

  孤陋寡聞,在網上找了一會,才知道此書的主編談德義(Pierre E. Demers)是名神父,數十年來在台灣引介歐美文學,為之做了大量中文註釋工作,範圍包括莎士比亞、喬哀斯、艾略特和龐德等。再查兩位編輯施逢雨和呂秀玲,則分別任教大學中文系和英文系,難怪中文釋文亦甚雅致。

  《熊》的內容很難簡單歸納,因為作者正以其寫作,展示美國南方社會在內戰前後的動盪與複雜,時空的跳接頗大,寫法也晦澀。不如節錄註本第四章的第一條註釋,由此窺見故事之宏大深邃。主角名叫Issac,由表侄McCaslin撫養長大:
「第四章開始時,正當Issac二十一歲生日。從這時候起,他達到法定年齡,可以正式繼承McCaslin家的農莊。但就在這一天,他和McCaslin在農莊上促膝長談,表明了放棄繼承權的心意。他的根本理由是:McCaslin農莊乃是罪惡的淵藪,唯有徹底棄絶,才能免除罪惡的束縛。Faulkner透過Issac的意識流以及Issac和McCaslin的冗長辯論逐漸把此一觀點的各個層面及其形成因素展露出來。其間廣泛牽涉到Issac對其家世,以及對內戰、土地、黑奴,乃至於聖經等的一些見解,內容十分繁雜,而要之皆以他早年在森林中所浸潤陶冶的原始精神為根柢,以黑奴問題為焦點,以放棄農莊,脫除罪孽為歸趨。由於Issac的思想見解尚未整然一貫,而Faulkner又採取了極端緜密繁難的章法、句法來表達它,本章頗難理解;讀者務必用心追索,反復比對。」釋文之循循善誘,於此亦可見一斑。

  一九四九年獲得諾貝爾文學奬的福克納,重要作品要數《我彌留之際》(As I Lay Dying)及《喧嘩與騷動》(The Sound and the Fury)。個人經驗,前者是自己讀得懂的,而且有種懾人的神秘,以家庭中不同人物的心理和視點說一個送殯故事,極能呈現世界之紛繁莫測,值得細讀。後者則多少要點引介輔助。那時只讀原文,便很沮喪,心裡只是不斷在問:甚麼來的?最後似懂非懂的揭到最後,便算讀完,留待他日重讀再想。

  順帶一提,As I Lay Dying和 Sound and the Fury兩個書題都有典故。“As I Lay Dying”語出荷馬史詩《奧德賽》(The Odyssey),“Sound and the Fury”則出自莎士比亞的《馬克白》(Macbeth):
“Life’s but a walking shadow, a poor player /That struts and frets his hour upon the stage /And then is heard no more: it is a tale /Told by an idiot, full of sound and fury,
Signifying nothing.” 朱生豪譯做:「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,一個在舞臺上指手劃腳的拙劣的伶人,登場片刻,就在無聲無臭中悄然退下,它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,充滿著喧嘩和騷動,却找不到一點意義。」但不少重要作家,似乎都耗費生命用創作告訴我們,不,人生還是有意義的,不過啟示未必顯淺。有心知道的人,才更需要放下一點自我,遷就他們。



《明報》二0一一年三月六日

Tuesday, March 15, 2011

趙廣超的詩意



很少人會把趙廣超列入文學的討論,視他為詩人的更絕無僅有。但讀他幾本關於中國文化的著作,覺得文字活潑,詩意盎然,少看不得。他在《筆紙中國畫》曾說:「從前作為(being)詩人,詩意自然而然流露出來;到了我們這一代,卻視乎擁有(having)多少『詩集』來證明。大家都認為,一概詩情畫意,早已被器物『擠掉』了。 」這是夫子自道嗎?碰巧,趙廣超的著作多少都跟器物有關,雖非詩集,卻自然流出詩意。

我想用趙廣超自己的話來闡明詩意之為物。先從他對「創意」的想法開始。他在梁文道的《訪問》說:「只要在同一個主題下,誰搶到別人較多時間的,誰就比較有創意。觀者樂於花時間在你的創作上,樂於讓你偷去他的時間,你的作品就有創意。」說得簡單點,詩可算是文字創意的典範,因為在各種文體裡頭,我們總是最花時間在詩中文字,反覆閱讀,樂於讓他偷去我們的時間。這個「觀者樂於花時間在你的創作上」,大概是因為凝視而沉思。藝術家曾把事物看得入神,轉他成作品;觀者看作品看得出神,於是有讚嘆。入神出神之間,便有了交流感通的可能。

趙廣超的詩意在「字裡行間」。在「字裡」,因為詩人總能令我們重新認識文字,將字義扭轉增新。趙廣超在書中處理文字的方法,不單是訓詁考證,更充滿了眼光與樂趣。在《不只中國木建築》,他一開始就從「木」字與「家」字入手。他先說「家」字:「在中文裡舉凡與建築和居住有關的方塊字,大部份都很象形地畫出一個屋蓋,上面凸出來的一點,正是支撐起整個屋蓋的主要木柱。」 接著便說,「家的第一點,萬萬不可掉下來,否則便會變成個」,戛然而止,之後我們在下面看見的,就是一個大大的「冢」字。

從「家」到「冢」,可見他對文字的觸覺,更重要的是,這對應了安家與傳統木建築的關係。又如書中寫「窗」的一章,先引述劉熙在《釋名》所言:「窗,聰也,於內窺外為聰明也」,並在句後以括號補充:「與外在世界溝通可得智慧」。最後則以八字歸納:「人要聰明,請多開窗。」 從窗的釋名說起,再引伸到窗外:窗是物件,開窗則是態度,想法如風通透。他這種觸覺也見於《筆紙中國畫》講「水墨」的幾句。水墨在國畫舉足輕重,但「水墨」其實是什麼?他說:「墨加水是墨水,墨水再加水才是水墨。一個是物理學上的發現,而另一個則是美學的實驗。」 看似文字遊戲,實則卻牽涉學識與情趣。

趙廣超的詩意亦在「行間」。論中國書畫者無不談及「意境」。但這個頗玄虛的概念該當如何說清?他在《筆紙中國畫》,先交代「意境」一語的佛教背景,然後這樣說:「未經唐詩形容過的月光,也許一直都不會照出詩情;詩內的月光若不是照進了宋代的畫軸,月色恐怕永遠也沒有畫意。」之後便把李白《把酒問月》的「今人不見古時月,今月曾經照古人」並列在此段之後,時空穿插,一地便是詩意的清暉,雅淡怡人。但這還不止。趙廣超想出了五個三言句,進一步說明「意境」之為物:「坐上去」、「泡出來」、「捧在手」、「寒林裡」、「划出來」。由傢具到石頭、瓷器、書畫、詩詞,從器物與古人的生活情態,點出意境有時在「黃娟幼婦外孫齏臼」之啞謎,有時在吳鎮淡泊的《漁父圖》,不單停留在意境之字義,而將之放在整個文化生活中理解,意思圓足,本身就是一段有意境的文字。

趙廣超在《不只中國木建築》解釋不同建築,也別出心裁,借筆下的活潑文字,帶出他們的特點。說高台:「如果說房屋是種出來的,那麼高台便是唱出來的了。周天子廣得民心,歌聲自然愉快激昂,與靈台一起唱入雲霄」。 說欄杆:「設在低處的欄杆是攔著外人(不要闖進來);設在高處的欄杆則是為了攔著自己(不要掉出去)」。這都令人會心微笑。

在幾本著作之中,趙廣超在《一章木椅》論「床榻」的一段,有最接近常見之詩的幾句。他講床,先引用阮藉的〈詠懷詩〉:「夜中不能寐,起坐彈鳴琴。薄帷鑑明月,清風吹我襟。」然後半解釋半轉化,分行寫道:「失眠(不寐),/起坐(床有帷幄),/許是清貧,/許是牆壁和人通透。/於是,/琴迎風月。」清雅的月光和風,教人想起伊朗導演阿魯斯達米(Abbas Kiarostami)的詩集《隨風而行》(Walking With the Wind),例如只有四句的這一首:「月光/透過玻璃/照見熟睡小修女/面龐蒼白」 月印萬川,既照見伊朗女孩的熟睡的面,也照見阮藉的鳴琴,照見李白的床前。能不教人想起前述李白的「今人不見古時月,今月曾經照古人」?

除在「字裡行間」,書中的詩意更在趙廣超對器物的凝視。這凝視牽涉對美的追尋。為何某物會以這個形相在歷史上流傳?一代一代人累積下來的審美觀,又如何依靠器物流傳下去?死物不死,因為他有故事、有生命,可以展現一個藝術家或工匠的用心,甚而是整個時代的情志與風氣。所以於趙廣超而言,《清明上河圖》不單是名畫一幅,更是張擇端的苦心孤詣。正因如此,他在《筆記清明上河圖》說,當他描摹時發現畫中有些部份並非張擇端的手筆,才會覺得「這種差異,甚至讓我覺得難受,因為很明顯看得出來,這並非原作者那個級數的人所畫」。 同理,他在《大紫禁城--王者的軸線》說,紫禁城遠非單純的一座的皇宮,因為從他不避那貫穿南北的中軸線,可見其自詡奉天承運的氣魄。

問題只在於我們有沒有能耐適切地觀看,譬如種種端詳與鑑賞的工夫。這可在趙廣超形容南宋瓷器時看見:「在『存天理滅人慾』的重重壓制下,當時的人要做一個藝術形式包含了七情六慾,十分性感;看上去卻還覺得平靜,這就是簡約主義上好的示範。它不是貧窮,而是高度淨的能力。」有了這等賞鑑功夫,便能覺察源於生活的美,瓶子就再不是簡單一個瓶子了。他接著說:
「像十八世紀德國美學家黑格爾所說『自然意蘊所喚的情感』,現在一下子居然都讓泥巴給挽留下來,凝固成一個優美的瓶子,在我們眼前,在我們手中,照理也在我們心裡,再度掀起共鳴、讚歎。說不定還會勾起絲絲說不出的感慨。」

這種說不出的感慨是甚麼?他的歸納,即從器物騰升到美感經驗:「流行小說家所謂『美得教人心疼』,也不全是誇張之辭。以前的人形容得好,叫這種感慨為『清愁』,淡淡的,無傷大雅的愁緒。也有人坦白地稱之為美感經驗(Aesthetic Experience),是潛藏在我們心靈深處的情感。無疑,當我們欣賞藝術品時,在某個程度上,其實就是在讚歎自己的生命。」凝視器物,吟安詩句,若能引發美感經驗,都反過來教人欣賞自己的生命。 

最後,我想起他說「意境」時寫下的一段話,放在這結尾適合不過:「只是『意境』文章實在難做,又或者是瓶子靜靜地放在你面前,你沒有靜靜地去欣賞而已。」饒是如此,我們更要珍惜有詩意的文章,把美好事物仔細端詳。


《字花》 二0一一年三月/第三十期